我從回來開始也就沒吃東西了，一直到了晚上。我一整天水米未進。服侍奶奶睡下，又清理了奶奶的尿袋以後，我扶著床欄桿只覺得天旋地轉，渾身發冷。

沈暉的聲音似乎就在耳邊，“你記得吃飯，你血糖低。”

我從包裏掏出他給我的巧克力，連忙往嘴裏扔了一顆，沈暉說的，頭暈的時候就吃一顆。

我手裏捏著剩下的巧克力，想著沈暉。還有八天，他就要面試。他跟我說過，有什麽事都要告訴他，他是我的依靠。

但是這八天我無論如何也要撐住。這八天我為了他的前程而堅強。他跟我說要替他照顧我自己。想到這裏，再看看熟睡的奶奶，我跟護士打了個招呼，往住院樓外走去，我要去吃點兒東西。我不能垮掉。

走出去的時候，因為頭暈，我一直低著頭，只顧著看路，沒看路上有沒有人。

這樣的結果就是我一頭撞到了一堵人墻上了。結實的胸膛，高高的個兒。我頭昏目眩，連連說著抱歉。

那人卻一點兒聲音也沒有，我這才疑惑，擡頭，只見一張英俊的臉在醫院陰暗的路燈下，反射出好看的陰影。

那臉，那輪廓，那細致的陰影，就像是專業的畫家，用鉛筆一筆一筆勾勒出來的一樣，細致的素描畫。

他咧嘴笑了，不陽光，邪魅。

“白導……你怎麽在這裏？”我失聲問道。

“我下午的飛機來的，下機晚了，沒有大巴過來，找了很久才找到租車公司，租了車我自己開過來的。”

白雲飛難得的說了這麽多話，“你奶奶在哪，我去看看她。”

我還是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，“奶奶睡了，我出去吃點兒東西。”

他看了看我，搖著頭笑了，“弄成了這樣，看來我來是對的。”

說著他就折過身子，在我前頭，領著我往外走去。

在醫院門口的一家快餐店，白雲飛去買了熱粥和包子，端著小鹹菜送到了我的桌前，“你這樣子吃不了大葷腥，看著都要倒了。喝點粥吧。”

我在醫院裏的時候並不覺得自己餓，可是現在面對這些食物，卻突然餓的白爪撓心，端起來沒一會兒就吃光了。

吃完了我才想起來問白雲飛，“白導，你吃過沒有？”

“沒有，我不餓。”白雲飛從不會客氣，也不會掩飾，一般人聽到我這麽問，也許會撒個小謊，“我吃過了”，或者直接“我不餓。”

但是他說的是沒有吃但是不餓。

我不知道我該不該客氣的勸他吃一點。想了半天還是決定算了。

“你早上走的很早，一直到現在，我想你今天一定傷心難過加體力透支，晚上你是不適合陪護的。這樣吧，我已經在旁邊訂好了房間，你去休息，我幫你照看你奶奶。”

“那怎麽行？！我可以繼續照顧她的，你自己去休息吧。”我連忙拒絕。

“你這樣照顧不了別人，還會搭上自己。”白雲飛的口吻不容置喙，他已經在往外掏房卡，並且告訴我賓館地址。

“別別，白導別費口舌了，我不會丟下奶奶的。她……沒多少時間了，我陪她一刻就少一刻……”我突然失防，難過的不能自控。

見我這樣，白雲飛終於不再堅持，“一番孝心倒是不錯，那你跟我一起回去吧。”

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，生病的是我奶奶，該照顧的也是我，他怎麽弄得奶奶是他的責任一樣，而我可有可無呢？

“白導，您到這邊來，是什麽事？”

“我在這兒連個鬼也認不得，你說我來是做什麽？”

我不敢再往下問，只能裝傻。

但是白雲飛卻不依不饒，定定的看著我，“通知我的人說你奶奶快不行了。我本來不打算來的，但是我也打聽到你那個小男朋友似乎家裏也出事了，他現在什麽也幫不了你。我要是不來，你確定你一個人能處理這一切？”

剛才我還對他的到來覺得感激，可是這一秒我就開始厭惡他了。他提到沈暉的時候滿眼的不屑，連語氣也帶著戲謔，我想了想，還是答道，“如果白導到這小縣城來，是為了給我提供幫助，梅梅心裏感激不盡，只是梅梅不得不說一句，不需要，您回吧。您借我的錢我也會想辦法還給您。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。”

“唔，還挺倔，只是現在不是你倔的時候。”他背起自己的雙肩包，對著我努了努嘴，“走吧。”

我無奈的發現每次跟他對峙我總是處在下風，他甚至不需要跟我爭辯，只要一個眼神，一個動作，我就只能人數服軟。他是我的老師，我不得不服從。可是……我們的接觸大部分都游離在師生關系之外。

他依舊走在我前頭，我不知道他自己是怎麽千裏迢迢的找過來的，甚至連奶奶的病房是哪一間都查探的清清楚楚，相比我來的時候費力找路，他反而更像是這個縣城的人。

奶奶這一夜都昏昏沈沈的睡著，並沒有醒來。白雲飛坐在床邊的陪護擔架上，對我說道，“你要是愁得睡不著呢，你就去那兒躺躺。坐一夜你是招架不住的。”

我搖搖頭，看著奶奶的臉，不願離去。我多怕我一覺睡過去，醒來就失去了奶奶。

白雲飛看了看我，突然伸手將我的手拉住。我楞住，半晌才往回拽。

他也很快就放下了，向旁邊的擔架指了指，“乖，躺會兒，她不會有事的，真有事我一定喊你。”

這時候的白雲飛，語調溫柔，眼神黑亮。完全不是平時的模樣，這是我從沒見過的樣子。連帶著他的樣子都變得溫和起來。

這聲音就像有魔力一般，我終於不再堅持，和衣躺了上去。

手腕有些疼----白雲飛的力道挺大。他和沈暉是完全不同的體溫，沈暉身體一向涼涼的。白雲飛像是一團火，他的手接觸到我皮膚的瞬間，我就感受到了明顯的溫差。

他是暖和的。

我這樣想著，便不自覺的朝他的背影看去。他因為要時時關註奶奶的動靜，背對著我坐在邊緣。他的頭發很黑，洗的很幹凈。身上有淡淡的香----男人香。

這時候我的腦海裏突然浮現葉小倩漂亮的如鬼魅一般的臉，腦海中猛然閃現他們倆赤身裸體糾纏在床上的情景。他在她身體裏輾轉。

他對我說過，“她脫光了在我面前，你以為我是柳下惠嗎？”

我拍了拍自己的頭，試圖趕走那些畫面，竟怎麽也趕不走。我也初經人事，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少女，想了半天，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心情。不是惡心，也不再是厭惡。

那是一種我不願意承認的情緒----竟然是嫉妒！

我的臉有些燒。睡不著，卻不敢輾轉，我怕被白雲飛發現。

就在這時，我的手機震了起來。打開一看竟然是劉子健，短信：“怎麽樣了？你休息了嗎？”

我有些疑惑，劉子健怎麽給我發這樣的短信？

下一條緊接著過來了，“我是沈暉，借他的手機。”

愧疚立刻爬上心頭，我的男朋友正在千裏之外為我擔心和牽掛，我竟然在這裏心猿意馬。我真該死。

立刻恢覆理智，“準備休息了，一切都好，你今天怎麽樣？”

“還好的。我等你回來呢。”

“奶奶好了我就回來。你放心。”

“我想你。”

“我也想你。”

“你早點休息，還有八天，面試完我就去找你。”沈暉貼心的說道。

“好。”編輯完我猶豫了一下，又加上一句，“你好好覆習，一定要成功。”

“你叫我成功，我就不會失敗。”

“愛你。”

“愛你。安。別回了，我還手機了。”

我把手機屏幕鎖上，悄悄塞到枕頭底下，正準備閉眼睡覺，卻感到有人在我的枕頭下掏著什麽。我立刻驚醒，卻見到白雲飛手上握著我的手機，正撇著嘴撫弄著。

“你做什麽？幹什麽拿我手機？”

“睡覺不能把手機放床頭，你不知道啊，輻射腦子，容易腦癌。”白雲飛說完便打開床頭櫃的抽屜，不屑的把沈暉送我的那個精致的紅色諾基亞扔了進去，臉上看起來有些惱怒。我不知道他的惱怒何來，也有些生氣，“為什麽扔我的手機？”

他半天不說話，又撇過頭去看著奶奶的心跳監控儀。

我懶得理他，彎腰去開抽屜，他伸過來一只腳，將抽屜抵住。我終於忍不住爆發了，“為什麽扔我的手機？”

“你在發短信。”白雲飛看也沒有看我直接說道。

我突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麽----白雲飛肯定猜到我是在和沈暉發短信！而我的電話費還是他交上的，我拿著他交話費的手機，跟別的男孩子發短信，顯然他有些不平衡，所以才會顯示出惱怒。

想到這裏，我的臉不由得紅了起來，想到了自己方才片刻的嫉妒，不由得面紅耳赤，我們竟然在互相嫉妒對方的伴侶。這不應該，也不科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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